支边琐忆
王月英
上个世纪70年代,正值我们走向社会开创事业的年代。 1972年7月17日,我作为一名浙江余姚知青和全国广大青年一样积极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报名赴吉林省长岭县插队落户。我家住余姚三管堂路64号,当时是一个21岁的姑娘,家中姐妹4人,我是老大。我既想为家中挑点担子,为父母分忧解愁,又一心想建设祖国的北大荒。于是,胸戴大红花踏上了北上的征程。1972年,人们的生活都很拮据。我母亲送我上火车时,她把自己手上的一块手表戴到了我手上,说北大荒时间是看太阳的,有了手表方便多了。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感谢这伟大的母爱! 7月17日傍晚4点15分,火车“呜——”的一声长鸣,车站内父母送子女,兄妹送哥姐,难忍离别之情,好一个难忘的场面!我在火车上自己感到比别的知青年纪大一点(因还有十七八岁的),就主动到车厢服务点帮忙,正当火车快到蚌埠的地方,我在车厢帮洗碗,因为当时手表是较贵重的,所以我从手腕上摘下来,怕洗刷时浸上水。可是一不小心表从手上滑落,正好落到下水道直坠火车轨道。因火车飞快地跑,从此,手表就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心疼得难以名状,这不是一块手表,是伟大的母爱啊!当时列车乘警和工作人员特别重视这事,说是知青的事一定要想法办好,一定要把手表找回来。我想:“天哪!这怎么可能?!”我心里空空的。乘务段领导当场就与蚌埠车务段联系,要求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那块滑落的手表。 我们到长岭县三团公社七十六大队朱家窑屯的第5天,那只蕴含母爱的手表从遥远的蚌埠奇迹般地飞到我手中,我真是喜出望外,感激不已。我紧紧地攥住手表,眼含热泪,生怕手表再次失去。这不是一块普通的表,而是整个社会关爱重视知识青年的一份心啊!来到了朱家窑集体户,我被推选为17人的集体户户长。我们所在屯的经济条件比较差,一个劳动力每天挣10分,只能分得2分5厘钱,只能买1盒火柴。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天天随着老户长出工,学铲地,割麦子,点籽,踩格子,扶犁……农活一件件学,学会了跟着生产队长争先恐后地干。一天铲玉米,一垄地有好几里路长,一边铲一边看前面带队的。我弯着腰一口气把一垄地铲完了,可回头一看,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只铲了不到半垄地。我二话没说转身帮她去铲,又一口气铲到那女孩地方。因为腰弯得时间太长直不起来了,走路疼,弯腰疼,说话疼,连喘气也疼,真没办法,急得我直掉眼泪。人家干活我追不上,人家高兴,我笑不起来,一连好几天才缓解下来,终于松口气。队长和战友们都叫我多休几天,我说能撑还是干活去好。我心想,到这里是建设边疆和磨炼自己的,要休的话不如在老家好了。最艰苦的活还是起牛圈。早上5点钟就出工,跳到刺鼻臭的牛圈里,用铁锹往圈外扔牛粪,真是又臭又累,干了好半天太阳刚出来,心想要是在余姚我还没有起床呢。 1972年12月份,经田宪林和李晨介绍,我光荣地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1973年年底,公社考虑到我们屯经济条件特别不好,让我们挪户到七十二大队苑家街。从此,我也被“结合”到大队里,担任了革委会副主任。这期间,我照样干各种农活,管理集体户,还下去包队。有一次传达中央文件去一个离我们12里路的小队长家(那时候没汽车、自行车和摩托车),只能步行,上午去,下午开会,开完会,下午4点左右往回赶。冬季4点左右正值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在一望无际的已收割完的庄稼地里我加紧脚步往回走。虽然有人叫我外号“铁姑娘”,胆子比较大的,可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也不免有些紧张,怕野兽之类的东西。这样一来,我越走越快,人也暖和点。突然看见离我有五六十米的地方,横穿过来一只大的和两只小的狗一样的野兽。我放慢了脚步,定睛一看,啊!我真的遇上狼了。听老乡给我们讲过狼的尾巴和狗的不同,就在于狼尾巴长而往下搭,上半截细下半截粗,这下我真害怕了。此时,我想起老乡给我们讲过遇到狼时,狼要追人,第一不能跑,第二它要搭你的肩膀,你千万不能往后扭头,一扭头要咬住你的喉咙的。我首先用大衣把头包住,保证它咬不到我的喉咙,稳步向前,狼见到我就不走了,站在我前方。我心急速地跳着,但暗暗地给自己说:“别慌稳住,要来真格的了。”我把棉大衣包住头,学一个武松打虎一决雌雄!狼可能也怜惜我这个小姑娘吧,看着看着搭着粗大的尾巴,领着两只小狼径自走掉了。天哪!我胜利了,急忙向集体户赶路。说是不害怕那是假的,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胆,不回头地一口气走到了集体户。一到户里,我们知青一看我的脸色不好,忙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结巴着说:“狼,狼狼——”几个男知青赶忙拿着棍子赶出去,可狼已无影无踪了。这件事在我脑海一直占着一角。1974年12月,我第一批被抽调到白城地区乌兰浩特水泥厂工作。在三团公社的两年半时间里,这片土地不但养育了我,还给了我很多荣誉。一次被评为“长岭县农业学大寨先进工作者”、两次被公社评为“先进工作者”。回忆这磨炼中第一关就是生活关。我们浙江吃的顿顿是大米饭,连面食都不太愿意吃。可到了长岭三团,基本上都是吃粗粮。我们这些细皮嫩肉小嗓子的姑娘、小青年们怎么咽得下啊!而且吃惯了东海海鲜的嘴,可这里连蔬菜也紧张,但没办法,泪水就着玉米饼子充饥吧,慢慢地也吃下去了。记得有一次,男宿舍里传出叫痛的声音,我和几位一起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叫陆社会的男生脸色煞白,说是肚子痛。我赶忙找生产队长求救,生产队派了一辆马车,我和王善龙一起送小陆去公社卫生院,一检查是阑尾炎,先挂了盐水点滴。后半夜两点多钟,坐马车一起回来的。东北的深夜,不管是春夏秋冬都是冷的,用被子盖还冷呢,再加上方圆几里路没有一盏灯。坐在马车上也有点害怕呀!这样的事情我遇到不止一次,人人都在磨炼,人人都在进步成长。1974年12月,我报到乌刚所属水泥厂,担任了厂专职团总支书记,工作变了,环境变了,但建设北大荒的心没变。我尽职尽责完成各项工作,得到了厂和乌兰浩特市的肯定,多次被评为市先进工作者、先进团干部。因为我父母都是50年代老党员、企业干部,受到长辈的训导,对自己总有一个较高的要求。1979年,为照顾我夫妻两地生活,我调回浙江余姚市土特产公司担任工会主席和办公室主任将近30年。我从一个小知青到如今,最美好的青春8年是在吉林度过的。现在,我们都已成为花甲老人了,成了孩子的奶奶和外婆。我们在下乡40周年时相聚了,自己各自介绍交流了分别的情况,思念战友胜似亲情。我们畅谈之时同时也怀念在长岭第二故乡的老乡们,是他们悉心教我们适应当地生活,手把手地教我们学会农活。逢年过节请我们到各家去吃饭,杀猪了叫大伙去吃肉,没柴烧了给我们送来柴,夏天送菜,冬天烧炕。怕我们不习惯陪我们讲常识,讲东北的各种有趣的事情。我记忆中有张大哥、王大姑,我的入党介绍人田书记、李叔、费连贵、费连友等小兄弟,真是想他们啊!于是,去年我们组织了四十来人飞向了第二故乡。啊!长岭变了,路变宽了,房子变高了,生活水平也好多了,市场上的东西应有尽有,汽车满街跑,穿着也很时髦了,我从心里感到高兴,到了苑家街,想见的想感恩的好几个人却再也见不到了……见到了一些健在的老乡,都是热泪盈眶,都争着把我们拉到家去。我们围在一个大圆桌,敬酒畅谈,半辈子的话都想一下子倒出来,别说多高兴了!因时间关系,我们只住了3天又奔向各自去拜访的第二故乡,依依不舍挥泪告别,我说:“我们难忘的第二故乡,我们一定还会来看你们的!” [王月英,浙江知青,1972年7月下乡到长岭县三团公社七十六大队。]
2014年8月,长岭、浙江知青姐妹在太平川火车站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