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下半年，毛泽东主席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从9月份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所有初中和高中的学生（简称“老三届”）都投身到上山下乡的洪流之中。当时的口号是：“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根据市里和学校的安排，11月13日晚上，我们长春三中的几百名初、高中毕业生登上了西去的火车，来到吉林省最贫穷落后的地区之一，离长春300多里地（坐火车绕行需走五六百里）的长岭县。我们由7男7女共14个同学组成的集体户被分配到前七号公社大三号大队第四小队插队落户，从此,大三号屯成了我们的第二故乡。一进大三号（1968.11.14～1971.4.15）11月14日早晨，我们从太平川镇下了火车，坐敞篷大汽车来到前七号公社，又坐大马车来到大三号大队。那年的雪特别大，一路上都是皑皑白雪，到达大三号屯时，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了。进村的路口上有6个年轻女社员跳着“忠”字舞，还有很多社员、老人和孩子站在道路两旁欢迎我们，气氛相当热烈，使我们这些远离城市、远离亲人的知识青年感受到农民朋友的朴实和热情。大三号屯是大三号大队最大的一个屯子，共有4个生产小队（即2、3、4、5队）。我们插队落户的四队没有空闲的房间，大队把我们安排在三队的一个东下屋3间房内暂住。第二年春天生产队给我们盖了5间苇子编箔挂椽子的土平房，这里成了我们的新家。在随后的10年里，从这里走出了几十个长春、长岭和北京知青，奔赴全国各地的部队、工厂、学校和其他企事业单位。我认为，集体户是培养和锻炼青年一代的练兵场、大熔炉、大学校，为改革开放和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培养了一大批立场坚定，不怕困难，吃苦耐劳，克己奉公，既继承和发扬了革命前辈与广大人民群众紧密结合在一起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又顺应社会发展，站在改革创新时代最前列的优秀人才。知识青年到农村后，首先就是适应农村的生活，过好“生活关”。虽说我们集体户的同学都是高中毕业，绝大多数都是20周岁以上的人了，但对农村的生活还是相当陌生，就连最简单的“贴大饼子”也做不好。刚进户的时候，生产队派王大娘教我们做饭，教我们贴大饼子，做苞米馇子粥。长岭县的饮用水都是碱水，人们的牙齿都是黄的，一看牙就知道是本地人还是外来户。那水做出的苞米茬子粥是深黄色的，高梁米粥通红通红的，喝那水一股咸味，所以当地人喜欢喝红茶，不喝白开水。两天以后，我们就轮班自己做饭了，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两人一班，其他人都上生产队干农活去了。第四天轮到我和任玉林同学做饭，晚饭是大饼子、萝卜条汤。我先炝好锅，添上汤，把萝卜条放到锅里，然后贴大饼子，任玉林在下边烧火。我一边往锅上贴，这大饼子就一边往下出溜，贴了一锅圈也就能剩下一半没出溜到底了。盖上锅盖，把汤烧开，一会儿听到“扑通”一声，过一会，又“扑通”一声，等同学们下工回来开锅一看，所有的大饼子全掉汤里了，无奈只好让大家吃了一顿萝卜条汤煮大饼子。其他同学做饭，这种现象也时有发生，后来大家研究决定由年龄最小的王铁英同学专职做饭，每天有一名男生给挑水，大家给王铁英出工分，我们的伙食才有改观。1969年的春天，我们的生活就更艰苦了。没有豆油做菜，王铁英就用大酱汤煮白菜丝或土豆丝给我们当菜吃，铁锅都生锈了。当时咸菜都是美味佳肴，妇女队长彭淑梅给我们送了一大碗酱缸咸菜，我们一顿就吃光了。夏天铲地，需要往地里送早饭，我们户送的是大饼子、小米粥和咸菜，而社员家条件好的人家送的是黄面饼子和鸡蛋酱，把我们馋够呛。到挂锄时，户里杀了一口149斤的猪，炼了点油，那些肉3天就吃光了。有一天社员家卖鸡蛋，7分钱一个，我们买了100多个，做了一顿炒鸡蛋，一人5个蛋，二大碗一平碗，就着高粱米干饭，一个个吃得甜嘴巴舌的。一次做高粱米豆干饭，我吃了满满两二碗。有一个男生吃了上尖3大碗，压得实实的，有人开玩笑地说：“你坐上茓子得了，还能多装一碗。”拔麦子时，生产队杀了几只羊，分给我们每人半斤羊肉，炒芹菜吃的，大家吃得那个香呀，一点儿膻味都没吃出来。我们在自留地里种的黄瓜，还没等长大就被社员家的小鸡叨得浑身是眼，王铁英用刀削巴削巴，拌点盐面给我们吃了，也觉得清香无比。除了艰苦的生活以外，在农村的劳动关也是非常难过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村干活的时间不用钟表，只看太阳，天短时还好混，天长时一天要干十三四个小时，没有星期礼拜，除过年过节一年总共放十几天左右的假外，从来没有休息时间。有时干累了，真盼着阴天下雨歇一天。不但干活时间长，劳动强度之大也是很难承受的。春天刨茬子，我的双手磨出了血泡还跟不上趟。种谷子要踩格子，每天顶着大风在垄上走几十里地，晚上回去以后上炕都困难。夏天铲地既累腰又累膀子，还得顶着炎炎烈日，天天盼挂锄。挂锄时集体户多数同学都回家了，只剩我和于正芳同学留户看守。正赶上拔麦子，我俩都上工了，社员拿6根垄，我俩干大半拉子活拿4根垄，那垄就有2里地长，等我们拔到南头时，社员们已回到北头收工回家午休了。等我们拔到北头时，人家已经吃完午饭了，等我们走到村口时，下午上工的钟又敲响了。幸好此时天上下起了大雨，我们俩赶紧跑到户里吃了午饭，又美美地睡了一大觉。秋天割谷子的活是最累的，手都被谷草磨得秃噜皮了，一不小心还会被镰刀割了大腿。冬天打玉米时，在场院上铺上一层厚厚的玉米棒子，一个车老板用绳子拴五六匹马用鞭子赶着马群转圈跑，靠马蹄子把苞米粒蹬下来，其余的人在场院边上，一人一堆苞米棒子，用木头制成的悠荡榔头往下打粒，胳膊累得都抬不起来。现在的农村早已实现了机械化和半机械化，这些原始的笨重的劳动再也没有了。在农村我不仅学会了干一些农活儿，而且还学会了套牲口，牵毛驴去推碾子拉磨，伐苞米馇子，推谷子，推糜子，磨苞米面，磨麦子，淘米蒸豆包等等，增加了不少劳动技能和人生阅历。集体户的同学有的还学会了赶牛车，男生每年冬天都要和社员一起到几十里外的北沙岗荒草甸子上去拉大耙，给户里打柴禾、打羊草，割苇子填补烧柴之用，其劳动强度之大，那个辛苦劲儿，用语言是无法形容的。我在户里管账管钱，负责记每个同学的工分和给户里出的义务工数，管户里生活资金的收入和支出，到公社去给户里算账和领钱，到粮食所去买粮换粮，在这里学会了当家过日子的本事。后来生产队的会计当了队长，社员一致选举我当会计。大队干部考虑再三，认为知识青年不一定哪天就抽走了，当会计管账不好交接，没有同意。后来把我抽到专案组帮大队搞“一打三反”去了。在集体户的几年里，我们户里的同学之间相处得非常和睦，和社员之间的关系也处得非常好，对每个社员家庭都秋毫无犯，受到当地各级领导和社员的好评和夸奖，我们户多次被评为先进集体户，户长于正芳多次到公社和县里做过讲用和报告。从1970年4月以后，户里陆续有同学被招工招生，户里又插进了一些新同学，我于1971年4月15日上了通榆师范短训班，离开了生活两年半的集体户，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在我的一生中却是从家庭和学校走向社会的第一步。艰苦的生活磨炼了我们的意志，增强了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勇气，这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岁月。二进大三号（1971.9.13～1974.12.29）1971年9月13日，我从白城地区通榆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前七号中学教书。还没到学校报到，我就先回到离开了5个月的集体户，到那里去看望集体户同学和大三号的乡亲们。这时原来集体户的同学有1人去当兵，5人上油田，2人到铁路上班，3人因抽不回长春市而转户了，除了我以外，只剩2人了，户里又插进来好几个新同学，有我们长春三中后几届毕业的学生，也有长岭县里来的毕业生。虽然有的人接触不多，但大家都是一见如故，并没有任何生分的感觉，大家依然把我当成他们当中的一员。远离长春在这里工作，我依然把集体户当成自己的一个家。到学校上班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回大三号，到集体户和同学们一起吃住，帮他们干一些家务，给他们买些好吃的带回去，也常到社员家去串门，看望那些大伯、大妈和那些曾经与自己一起干活的农民朋友们。每次回去碰到熟人，大家都会说：“回妈家来啦。”我都会高兴地说：“想你们了，回来看看。”遇到农民朋友结婚，我也随礼表示祝贺。每到周一早晨，我都和家住大三号的学生们一起走着回前七号中学去上班，7里地需要走50分钟，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到了杀年猪的时候，有人请我去吃猪肉，还有的乡亲把煮熟的猪肉和血肠给我送到学校来，让我们学校那些在食堂吃饭的同志们大饱口福。1974年12月29日，我与他人对调回到长春市，调到吉林省实验中学工作，回到父母的身边。临走前回到大三号与乡亲们告别，生产队和社员送给我的小米、黄米、绿豆、瓜籽和葵花油等有200多斤，生产队用牛车把这些东西给我送到学校。要知道，除了瓜籽以外，那些粮食和油在当时计划经济时代都是凭证定量供应的，在市场上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大三号的乡亲们对我的深情厚意我会铭记一辈子。1996年7月5日，我们集体户在长春工作的7名同学借了一个面包车，前往昼思夜想的大三号。由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长岭到长春没有像样的公路，我们在集体户时从来没坐汽车回过长春，每次回家都是头一天起早坐汽车到太平川或保康，等到下午4点多钟坐火车到四平，后半夜换车回长春，在长春火车站再坐第一班公交车回自己的家。虽然，长春到长岭才300多里地，但是，由于交通不方便，这么一绕乎，走一个单程就得一天一夜，所以我们不知道开汽车到长岭县和大三号应该走哪条路，从长春一出城就走错了路，绕了100多里地才找着正道回到了阔别20多年的大三号。由于当时城乡刚开始安电话，大三号各家的电话号码根本不知道，我们只好事先寄了一封信，告知我们将来大三号的消息，谁知信未到，我们人先到了。幸好大三号当时变化不太大，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队长彭英才大哥家，不到1个小时，那些当年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农民兄弟就齐聚彭家，多年不见大家又惊又喜，有唠不完的嗑，说不完的话，和我们年龄相仿的人早就抱上了孙子，不到50岁的我们在这里当上了爷爷和姑奶。这次回到大三号看到农民兄弟的房子变化不大，全屯100多户人家只有几家盖了砖房，其余还是土平房，街道还是碱土地，下雨时，大街上都是黄白色的泥汤，但是农民人均收入比我们在时翻了几十倍，户户有余粮，多数人家有存款。村里的光棍都说上了媳妇，好几家孩子上了大学。农民兄弟从内心里感受到改革开放和党的富民政策，给他们带来的实惠和幸福。好几家农民朋友争着请我们吃饭，每顿饭都特别丰盛。与我们有过接触的大三号村、前七号镇和前七号中学的领导同志和我们一起吃了饭并合影留念，相约以后再见。2014年8月7日，我们集体户的4名同学（3个长春的，1个松原的）和原大三号大队第六小队的8名同学一起坐长途汽车前往大三号。早上8点半上的汽车，中午就到了大三号。和18年前相比，这里的变化太大了。屯子西头那条通往前七号的土道已经变成了宽敞的柏油路，还有路灯，白天晚上都有各种类型的汽车南来北往。路边有卫生所、超市和汽车修理部，还有一个能容纳几百人的大饭店。路西通往大四号那条小道也变成了柏油路，北面是村委会，南边是小学校，路口上挂着大牌子，上面写着“长岭县香瓜生产基地”。路东的几趟街上坐落着一排排整齐的新房，每条街道上都铺上了红砖，两边有排水沟，每家院子的外面都修了红砖墙，据说还要在屯子的西南角修一个休闲娱乐广场，现在已经拉来不少砂子和红砖，相信再过几年这里会变得更好。我们一行4人挨家挨户走访了所有和我们在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农民兄弟姐妹的家，看望了84岁的老队长。由于党的政策好，各级干部领导有方，这里改变了过去那种只种大苞米的旧传统，开展了多种经营，在贫瘠的碱土地和沙土地上种上了各种经济作物，如西瓜、香瓜、向日葵、花生、地瓜和小辣椒等，采用优良品种和先进的种植方法增加产量，并通过互联网销往全国各地，使农民的收人一增再增，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村里通了自来水，告别了吃碱水的日子。绝大多数人家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好多家室内比城里的楼房装修得都漂亮。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储藏室、仓库、车库样样俱全，院里院外干净整齐，再加上鲜花、果树、葡萄架、小菜园，真是神仙过的日子。这就是我们几十年来梦寐以求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如果不是年龄太大了，我们真想再回到大三号来干一些年。大三号是我的第二故乡，这里是我们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这里曾经洒过我们青春的汗水，给我们的一生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王愉乡，1948年出生。1968年在长春三中高中毕业后到长岭县大三号屯插队，1971年从通榆师范毕业后在前七号中学任教，1975年调到吉林省实验中学任教，中学高级教师。曾在《中国教育报》和《物理通报》杂志上发表过论文，多次参加过全国范围的物理教学教改研讨会，多次获得长春市、吉林省和全国物理学会颁发的奥林匹克初中物理竞赛优秀辅导教师证书。
制 作丨秦孝晨
编 辑丨程 烁
终 审丨于显鹤
监 制丨赵连波
来 源：长岭县融媒体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