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在长岭】张美娟:永远怀念的第二故乡

时间:2024-06-13 来源:长岭融媒


永远怀念的第二故乡
张美娟


自从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顿时,上山下乡的口号响彻云霄,传遍祖国的每一寸土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回荡。我也不例外,到农村去,激荡着我的心扉,冲击着我的心灵。

7个浙江姑娘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1972年7月14日,这是一个平常而又使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在这一天里命运把我推向一个崭新的天地——农村这块神秘的土地。7年的知青生活,就从这一天开始。整整7年,人生最好的时光就在那里度过。回想起来有苦有泪也有笑。那天早上,岱山县205名知青每人胸前挂着“光荣证”,在敲锣打鼓的欢呼声中,也夹杂着亲人们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踏上了接送我们知青的客轮。我怀着父母亲的千叮万嘱告别了亲人,告别了朋友,告别了养我育我的美丽海岛。坐船到宁波后住了一夜,第二天坐三天三夜火车又转坐汽车,到夜里10点30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吉林省长岭县永胜公社五井子大队五井子集体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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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7月,浙江省舟山地区知青到长岭县插队时每人胸前佩戴一枚光荣证。
刚到的那夜,我们的包裹还未到,什么也没有,只有泥屋土炕和随身携带的简单洗漱用品。此情此景,我们9个女生中的7人坐在炕上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热心的社员把最好的被子送到我们炕上。我和韩亚娟俩人打洗脸水递上毛巾给她们擦眼泪(韩亚娟没哭,可能是她年龄大些比较成熟,而我没哭是因为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养成比较坚强的性格),直到同学们哭累想睡了,在打开社员家送来的被子要盖上时,突然发现虱子从被子里一只只爬了出来,吓得我们把被子全扔到地上,一夜没盖被都相拥在一起,昏沉沉到天亮。第二天才看清,我们住的房子是用泥土垒成的,房顶是用高粱秆盖上后再用泥巴拌和覆盖,只有中间一扇门是用木板做的。屋内除了男女生各一张三斗桌、几条长木凳、一盏煤油灯外,什么也没有。左边两通间是我们9位女生住的;右边两通间是9位男生住的,中间一小间两边是灶台,一台灶做饭,一台灶炒菜。这大灶大锅就像电影里所见的一模一样。我们18男女生到外边“参观”一下,发现地面全是黑土地,根本没有看到一块石头一粒石子。厕所是用三面半土墙垒成的(另半面没墙留着人进出的),没顶没门,一抬头能看到蓝天白云,地上挖个坑就是厕所。当时,我出于好奇和一种新鲜感说:“这蛮有趣,跟地道战似的,挺好玩。”旁边男生刘仁成听后则说:“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和南方迥乎不同的北方生活
北方的农村男女老少一年四季从不洗澡,但脸每天早晨洗而且洗得很干净。洗脸的方式也很特别,先用肥皂涂在手上,双手在脸上和脖子上来回抹擦,然后再用双手捧起脸盆里的水擦洗脸和脖子,洗完后再用干毛巾一擦就结束了。之所以他们用的毛巾永远是干的,也是黑乎乎的是因为从来不用清水洗。有一天夜晚,在公社开完会后已很晚了,回集体户要走一段很远的路。一个和我要好的老乡妹热情地拉我去她家住宿,因盛情难却就一起到她家。一进门她全家都热情地与我打招呼,但没想到睡觉时全家老少都睡在同一个炕上,炕上的顺序是炕头是她的爸妈,然后是二姐、二姐夫、弟弟、妹妹,老乡妹睡在我旁边,我睡在炕尾。对面炕睡着她的大哥和大嫂,中间用一块布帘子遮挡。我当时傻眼了,既不好意思说,又不能拔腿就走,就只好硬着头皮连衣裤也没脱,惴惴不安地睡了一夜。
我们吃的主粮是玉米,副粮有高粱、小米、荞麦。面粉是最好的了,但一年没几斤,平时舍不得吃,留着过年过节或是客人来了包饺子吃。蔬菜有土豆、白菜、酸菜等以及自做的沙缸酱(大酱)。自养的鸡、猪要到过年时才能杀吃。因贫穷有些老乡家粮食不够吃还挖野菜充饥,也有些老乡家因姐妹兄弟多,一条裤子大家轮流穿。
第一年我们没有经验,平时不知节俭着吃,到年底时口粮没有了,我们集体户的户长周忠龙向当地老乡郝志荣家借了250斤玉米,每人各出1元钱去买盐(北方的盐灰暗色的粒头很大不好吃),我们就用盐烧上一大锅水,里面什么也没有就用盐汤当菜。后来老户长(管我们知青的本地老乡)知道后,叫上我挑着2只铁桶,陪着我像乞丐一样向本来就不富裕的老乡家每户讨一勺沙缸酱(大酱)放进铁桶里,回集体户当菜吃。
快过年了,我们18位知青有15位要回家探亲,我和韩亚娟、周忠龙留下来看户。周忠龙是我们的好户长也是个好大哥,在生活上对我们很照顾,想得也很周到,在同学探亲回家的前二天就把我们共同饲养的大肥猪杀了,吃了二餐说是欢送宴,剩下的我们3人过年吃,已有很长日子没有尝过肉味了,闻到的肉味那可真香呀!我们节约着吃,但没过多少天猪肉只剩下四分之一了,我还想再去割点吃,但周忠龙说别去割了,留着给那些探亲归来的兄弟姐妹们吃吧,他们在家时吃惯了大鱼大肉,一到北方肯定咽不下粗粮咸菜。我们看户期间,周忠龙每天早晨给我俩生炉子取暖,打井水做饭等,照顾我俩。过年虽然我们没有回家与亲人团聚,但在这远离亲人的异乡,户里有这样一位大哥哥的悉心照顾,在心里也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过年期间,当地的老乡也很好客,我们有时也到平时走得比较近的老乡家做客。有一次生产队张队长请我去他家吃饭,他家烧了一大锅猪肉炖酸菜、血肠,可好吃了,他们夫妻俩要我先吃,孩子们后吃。我们不肯,还是叫上他们一起吃的。
当年通讯落后(电话只有3里地外的大队才有),与亲戚朋友传递信息只能用写信这个方式,信写好后要到十多里地外的公社邮局去寄,来来回回一个月才能收到一封信。白天劳动没时间只能在晚上写信,又没有电灯只有共用的一盏煤油灯,大家有的趴在炕上写,有的在三斗桌上写,写完就睡,可第二天起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黑黝黝的,都像是黑包公。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一定是煤油灯熏的。
北方的饭我不会做,轮到我做玉米饼(大饼子)时,先在大锅底上放少量水,再在盆里把玉米粉用水拌成糊,用手捞起一大把糊贴在大锅边上,开始时贴在锅边就滑到水里老是粘不住锅边,次数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粘住锅边但不知烧多长时间才能熟。凭感觉认为火烧旺点能熟快点,等到吃饭时打开才知道全烧焦了,弄得大伙只能吃些表面的大饼子。第二次是做高粱米饭,认为和家乡做大米饭一样,先用大火烧开后再用小火烧,自认为这次一定不会出错,再不会让大伙笑话我了。等到大伙收工回来一打开锅盖,不知是谁夸我一句:“不错,熟了!”盛饭时发现上层是熟了,中间是生的,底下却是焦的,大伙又都笑话我了,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怪自己这么笨饭也烧不好。从此以后,大伙再也不让我烧饭了。后来叫夏萍儿一人专职做饭菜,她比谁都烧得好。

送粪时伤了我的腿
北方的锄头有点像半边荷花叶,又像一种叫“天蛇”的头,杆儿很长,我很小心地一伸一拉地锄草,但不管我怎么小心有时也会把已长膝盖高的玉米苗铲断,别说社员心疼,我自己也心疼。因补苗季节已过,我怕社员责怪我,在没人注意时把断了的玉米用土围起来使玉米直立看不出已断,可风一吹伪装的还是露出了原形,在我束手无策时,碰巧张队长走到我身边,他一句责怪话也没说,还手把手地教我怎样锄才不会割断玉米苗。事后,我非常感谢他,有这么好的老乡当我们领导,也是我们这些知青的福气。
我分不清小麦的苗和杂草,社员教我们识别小麦与草的区别,麦子的根是圆的,而草根是扁的,很简单一看就明,一学就会,我开始拔得很快,自以为悟性很好,可队长一检查,说我拔得不干净,得重新拔,因为有的草根部也有圆的,但叶与苗不一样要进行综合识别。
挑大粪很臭,这活没人愿意干。为了给当地老乡留下好印象,我拉上夏萍儿自愿接受这个任务。我们各自挑上两只铁桶到各社员家的厕所里去掏大粪,当时正逢夏天气温较高,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我们脸上脱皮。粪坑里的苍蝇像直升机一样飞来飞去,粗大的虫子在粪坑里翻腾着。说实话看到后恶心真想吐,但头脑里一句话时刻在提醒我,“好好干,听贫下中农话”。心里有着信念什么也不顾了,就这样我俩把掏出的粪便挑到生产队粪池里发酵,等几个月后再用马车拉到地里施肥。
一天,我和老乡一组去送粪,快进粪场大门时,突然马车一颠,我坐在车尾来不及抬腿就把右小腿压在车耳板子下了,我一声尖叫,疼得流出了泪,人也站不起来。老乡吓坏了,急忙把我送到户里,伤腿肿了起来。到了晚上,肌肉形成拳头大的硬块,一碰疼得要命。老乡齐大娘来看我,一摸我腿惊讶地说,这不行,一定要把硬块软化。她从别处拿来了红花和白酒倒在手心给我擦伤腿,我尖声大叫像受刑一样,忍不住说:“不擦了,不擦了。”但齐大娘用她的双臂抱了抱我,用慈祥的眼光对我说:“闺女,疼痛是一时的,不这样治你的腿会废掉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也不知擦了多长时间把齐大娘累得满头大汗,这样擦了好几次直到把硬块软化。为此,我休息了很长日子才能走路,没落下什么后遗症。现在齐大娘虽过世了,但我还是要向她表示深深的感谢,祝她在天堂里天天快乐!
东北的农村各种建筑围墙都是用泥土垒成的,垒墙时先用绳子把各一边的两根长木头扎紧,中间放满土踩实,然后,把各自一边的4根木头一上一下轮替升高,直到垒至墙规定高度。为了与老乡打成一片,这样的活我抢着干。有一次一位戴帽“右派”社员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闺女,你年纪还小不能猛干,等你到老年时要得病的。”我听后以为他有目的性,在扯我后腿不让我上进。现在想起觉得很惭愧,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对不起他,在此深表歉意。

我光荣地完成了“推墙”任务
“宁长社会主义草,不长资本主义苗。”这句话是“文革”时最常用的口号,我们公社也兴起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热潮。规定各家各户,门前屋后自留地都不能超过3丈,否则自留地围墙一律推倒。这可是得罪人的活,但公社王书记偏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要我负责组成由老户长和二位本地社员参加的“割资本主义尾巴”检查小组,带领他们到各家各户去检查。当时我年轻,思想单纯也很要求进步,认为领导就是代表党,一切行动听指挥,党叫我干啥就干啥。我们挨家挨户地检查,凡是超过3丈的家门前后左右自留地一律推倒围墙绝不留情。有一家只超出10公分,老户长悄悄地走近我轻声地说,这户人家劳动力少,只超出10公分,我看算了吧。我回答说:“不行,开了这个头下户有类似的情况工作就难做了。”我没给老户长面子,当时,我们挨家挨户地检查,后面成群结队的社员跟着,他们紧盯着是在看我们办事是否公平合理。当走到公社王书记家时,后面跟着的老乡更多了。当时,我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为难感觉,还认为是你王书记交给我的任务,我更要认真检查不管是哪位干部,这是党对我的考验,我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他家自留地超出7公分,我同样说了一声:“推倒!”把王书记家的自留地围墙推倒了,老乡看了心服口服,再没有一个人说不字了,也没有人再跟着我们了,我们也光荣地完成了这次艰巨任务。
现在老户长虽已与世长辞,老户长人很好也很慈祥,他老人家个子高高,人有点瘦,但很精神,红光满面,很爱清洁,从不发脾气,对我们有种父爱的感觉。下乡这些年,他一直在关照我们这些远离亲人的知青,我们感谢他,感谢他对我们的关心和帮助。

浙江小伙娶了长岭姑娘
刘善琪,是我们户的一位大哥,他的婚姻要从扭大秧歌开始。逢年过节东北最热闹最喜庆的节目要算扭大秧歌了。扭秧歌当然少不了我们这些知青。我们知青领头,后面是老乡,男女各一排,每个人一手拿扇子,一手拿小方巾,手脚并用变化,腰部扭来扭去,配上唢呐锣鼓,真是:“喇叭嘎嘎吹,锣鼓重重敲。”煞是好看更好听。在这支秧歌队里有一位本地姑娘与我们善琪大哥关系不一般,他们是什么时候恋爱上的我们全都不知。那时大哥的女友时常从家里用碗盛着沙缸酱(大酱)拌鸡蛋(当时已算美食了)给大哥吃,这可把我们馋坏了。他们宣布要结婚了,户里的兄弟姐妹们都准备送些礼物,我也不例外,思来想去还是送对枕头为妥。为了买对枕头特意坐队里的马车去几十里外的保康镇,买了一对很漂亮的绣花枕头送给大哥。他的婚礼很简单,就在我们户里一张三斗桌上放了几盘糖果和瓜子。桌子边上还放着公社送来的一套用红丝带扎着的毛主席著作,旁边还有两把新铁锹和新锄头,也是用红带扎了个蝴蝶结。婚礼上公社与大队领导讲了话,大意是要新婚夫妻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听毛主席的话,扎根农村一辈子。婚礼结束后,我们全体知青陪同新郎、新娘到女方家做客。大家坐在炕上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天侃大山,此情此景好不热闹,大家都很开心。
光阴流逝,时过境迁。当年的知青现在也都步入老年,有的当爷爷奶奶了,有的当外公外婆了。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满头银发。人一到老年都喜欢怀旧,回想起当年大家同吃一锅饭,同睡一铺炕,回想起当年与长岭乡亲融洽的感情,回想起当年那离别时刻的泪眼……不禁要说一句:“长岭是我永远怀念的第二故乡。”
[张美娟,浙江知青,1972年7月下乡到长岭县永胜公社五井子大队。]

END


制   作丨秦孝晨

编   辑丨程   烁

终   审丨于显鹤 

监   制丨赵连波

 来      源:长岭县融媒体中心